陳龍:深度媒介化趨勢下新聞傳播學科再定位和再調整
2022-04-08 15:13:36 來源:《社會科學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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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媒介化趨勢下新聞傳播學科再定位和再調整

陳龍

(蘇州大學 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摘要:當前利用網絡平臺從事傳播活動已成為大眾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從新時代人才培養角度看,傳統新聞傳播知識與技能已不能適應職場競爭的需要,新聞傳播教育急需改革。在全民媒介實踐的大背景下,新聞傳播學科的新文科建設需要認清深度媒介化的社會現實,特別是新聞業蛻變與新聞傳播職業分化重組帶來的新聞傳播學科發展困境,超越一般的學科交叉融合,提升知識整合力,在深度和高度上再定位、再調整。強有力的整合力,可以促進學科之間、學界與業界的交叉融合,推進“新文科”背景下的新聞傳播學學科建設。

關鍵詞:新聞傳播學;新文科建設;媒介化;媒介實踐;知識整合;人才培養

“媒介化”(mediatization)是用來闡釋媒介與社會關系、探討與媒介相關廣泛的復雜的變遷過程的一個重要概念。庫爾德利(N.Couldry)、克羅茲(F.Krotz)、赫普(A.Hepp)等歐洲媒介社會學學者將關注焦點從政治媒介化轉向公眾日常生活媒介化,探討媒介實踐與社會秩序形成之間的關系。在“萬物皆媒”的時代背景下,個體化的媒介實踐登上歷史舞臺,由個人或組織化的“行動者網絡”依據一定規則進行內容生產。庫爾德利、赫普等歐陸學者認為,媒介技術的變革使媒介社會制度重新洗牌,Web2.0技術的普及使交互式傳播成為現實,數字技術的應用標志著人類進入深度媒介化社會。掃碼、人臉識別等媒介實踐正在形塑新的人際交往模式,建構新的社會行為規范。當前,新聞傳播生態呈現兩種截然相反的景象:一方面,網絡直播、MCN機構短視頻生產、微信公眾平臺運營、微博寫作等不同形式的媒介實踐向縱深發展,抖音、快手、小紅書等平臺的傳播活動呈現全民參與、全民狂歡的文化奇觀,利用新媒介創業、創新成為普遍的媒介實踐方式;另一方面,傳統媒體受眾日漸稀少,影響力逐漸下降。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新聞傳播學新文科建設的時代命意如何實現?在全民媒介實踐的大趨勢下,傳統新聞傳播教育體系遭遇挑戰,對新聞傳播學科重新定位、調整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迫在眉睫。

一、新聞業的蛻變與新聞傳播職業的分化和重組

新聞學誕生于印刷媒介興起之時。19世紀30年代,隨著美國大眾化報業的興起,“報紙上的文章開始由專業記者撰寫,外國新聞通過電報發來,報社的運營資金以及利潤主要來自廣告商”。此時“報紙不再是傳播和討論其他人提出的觀點的平臺,而是成為發表自己報道的渠道”。記者職業特征逐漸凸顯,“寫手”的水平決定報紙的可讀性,一些有文學、歷史等人文學科背景的職業“寫手”加盟報社,專注尋找可讀性強的法庭案件,將其寫成引人入勝的犯罪故事,在競爭激烈的媒體環境中形成了報紙的核心競爭力。作為職業群體的記者、編輯不斷實踐,逐漸形成一整套新聞專業話語和職業規范,塑造了新聞職業的正當性,記者的職業性“權力”以及政治學意義上的“第四權”概念逐漸形成。20 世紀90 年代以來,中國媒體市場化改革,“通過采編、印刷、發行、廣告等環節的一系列行動,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工業化生產流水線,把傳統機關報的運作模式置換為現代商業報紙的運作模式”,形成了一種典型的“重資產”、大規模的新聞生產方式。 傳統媒體規模化、重裝化和高投入的特點,加之新聞采編的特殊體制機制,形成了保護墻,使個體化新聞生產望而卻步。新媒體技術賦權、賦能,社交媒體時代信息來源多元化,“輕資產”模式社會化新聞生產開始勃興,新聞生產進入了一個全新階段。自媒體的“輕資產”特性改寫了新聞實踐的基本程序和基本模式。隨著全民媒介實踐不斷深入,傳統新聞職業規范和專業話語遭到解構,新聞傳播職業面臨分化和重組,形成以下4個發展態勢:

1.社交媒體具身性培育了傳播內容生產的個體化和小規模化

具身性(embodiment)概念源自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的知覺現象學。 美國技術哲學家唐·伊德(Don Ihde)對具身關系做了進一步闡發,他認為,人們借助技術將實踐具身化,其指向的是與世界的生存關系。唐·伊德認為視覺技術處于看的意向性之中,并舉例進一步解釋了具身關系,“主體——視覺人工物——世界”,主體借助技術獲得人的認知,這種與世界的生存關系即具身關系。 智能手機的普及使社交媒體產生了具身性,成為人們不可缺少的“身體的一部分”。在內容生產上,簡化信息內容,提升信息傳播頻率,增大信息量,成為主要傳播特征。規模化、集團化的內容生產逐漸衰落,小規模、個體化的作坊式生產興起,這直接造成新聞傳播專業從業者的分化和重組。

2.媒體泛在化使新聞傳播職業門檻降低

從網絡傳播Web1.0開始,媒介技術就已開始改變新聞傳播的方式,在信息量、信息傳播時效等方面對傳統媒體形成壓力,隨著Web2.0技術的普及,自媒體全面崛起,對傳統媒體形成巨大沖擊,傳播格局隨之改變,而人工智能在傳媒領域的應用則使傳播具有了生物進化論意義,“萬物皆媒”成為智能傳播的一個重要特點。在智能技術的加持下,每一個物體都是信息的接受端和輸出端,都可以媒介化。除了傳統的傳媒機構,網絡平臺、廣告公司等都具有傳媒屬性。網絡去中心化后生成了新的傳播節點,在資本的推動下,大量平臺節點開始內部重組。對一些網絡平臺和MCN機構來說,內容生產需要大量管理者,以網紅直播頭部電商企業為例,這些企業需要前臺策劃、文案、攝像,還需要后臺經營管理人員、供應鏈管理人員。在這種新型媒體格局中,傳統意義上的新聞傳播人才的角色功能被窄化了。

3.媒體盈利模式多元化使人才評價機制發生變化

傳媒市場從“渠道為王”“內容為王”,發展到“流量為王”。傳統新聞機構新聞生產機制發生變化,在尋求真理、維護社會正義中獲得的“無冕之王”的美譽漸漸失去了光環,社會對新聞職業的敬畏之心逐漸消退。傳統媒體在與自媒體同賽道的競技中逐漸落后。在重大媒體事件中,影響輿論的往往更多是新媒體,但作為自發主體的新媒體寫手并不被視作一種職業,因而也難以形成職業榮譽感。在新媒體場域中,流量、用戶數、點贊數、轉發數、評論數是衡量傳播效果的重要指標,“10萬+”成為新媒體內容產品最佳傳播效果的評判標準,“年活躍用戶數”和“月活躍用戶數”不再是媒體反映運營情況的關鍵指標,“日活躍用戶數”是媒體比拼的重點,流量和粉絲數成為評價傳播者市場價值標尺。顯然,傳統媒體人才評價體系在與新媒體的競爭中并沒有優勢。

4.智能媒介實踐使新聞生產、接受模式發生變化

海量化、精準化的新聞生產是智能媒介技術傳播的核心優勢,多元的渠道和信源加快了信息傳播的速度。新聞生產方式不再只是記者和編輯的組合,機器寫作使記者的工作量下降,數字新聞減小了記者精確報道和深度報道的工作壓力,對全網數據庫篩選、甄別、組合,再借助算法技術向特定人群精準推送,一些操作性的工作在高度集約化的傳播模式中消失,新興職業不斷產生。新興職業群體,如網絡主播、短視頻生產者、微信公眾號運營者等在互聯網上形成新的社交圈和新的媒介文化。隨著物聯網技術逐漸普及,智能影像輔助設備廣泛應用,“我們發現世界上日益增多的電子產品不是手機,而是攝像頭……攝像頭意味著原子世界的信息正在逐漸被完整采集,在數字世界里人可以被越來越精準地描述出來”,拓寬了信息采集的范圍。未來的新聞工作,可能會出現機器人與人類配合分工,分別負責發送消息和后續的跟進,新聞生產方式也從記者編輯生產轉向記者為主、機器人為輔的報道模式。 新技術的應用顛覆了傳統新聞傳播學所定義的內容生產模式。

從接受方式看,大眾傳播時代,受眾是被動的信息接受者,互聯網崛起后,尤其是Web2.0技術廣泛應用后,媒介化成為現實,受眾轉身成為“用戶”,獲得了主體地位。隨著深度媒介化進程的加快,Web3.0時代用戶化身為“玩家”,在虛擬現實中形成新的角色,信息接受以沉浸體驗為主,新聞話題生產與用戶趣味關系愈加緊密。在這樣的背景下,新聞生產的文本形態、內容選擇也要隨之變革。

二、全民媒介實踐與新聞傳播學科發展的困境

社會深度媒介化發展進程中,媒介技術的創新使傳統媒體內容生產規范和新聞形態不斷突破,新的理念不斷涌現。“如果說互聯網的‘上半場’是‘物的邏輯’,創新方向是通過時間空間的連接實現橫向規模化發展;那么互聯網的‘下半場’則是‘人的邏輯’,通過個性需求的滿足實現縱向垂直化發展。” 在未來媒體的發展中,這種人性化的趨勢與極簡主義的審美理念結合起來,體現為人與媒介的融合。圍繞智能終端媒介功能的技術創新始終在路上。

從傳播效率看,5G大流量、高傳速已成為現實;從智能化角度看,機器人寫作是新聞生產傳播的新現象,算法的應用確定了目標受眾,改變了一味依賴內容提升傳播效果的做法;從內容生產方式看,UGC、PUGC、MCN等成為當下流行的內容生產方式;從傳播主體的構成看,傳統媒體受眾已變身為用戶,主動參與信息的傳播,用戶在市場中的主體性未來還會不斷增強;從傳播方式看,虛擬現實的體驗式傳播成為傳播的新領域,VR、AR、MR等的沉浸式體驗將成為娛樂、社交的新方式。從新聞機構的運營看,隨著平臺媒介化、媒介平臺化程度不斷加深,媒介深度融合成為主流媒體突圍困境的主要策略。以上現狀表明,新的傳媒生態格局已經建立,新興產業逐漸發力,新職業不斷產生,新的消費領域逐漸形成。

在全民參與媒介實踐背景下,傳統意義上的新聞傳播實踐專業化的理念被媒介實踐理念取代。媒介化具有“一維線性向度”特征,即媒介技術的創新朝著便捷化、虛擬化方向發展,Web2.0技術的普及是關鍵節點,全民化的媒介實踐由此開啟。媒介實踐由淺入深,淺度媒介實踐以追求信息傳播速度為標志,強調媒體信息傳播的時效性和信息量超越傳統媒體的意義;中度媒介實踐主要體現在社交領域,互聯網Web2.0時代,社交軟件交互性功能增強,新興網絡應用平臺為人際交往提供了便利條件,論壇、博客、微博、微信等個體化媒介實踐極大地拓展了人們的交往空間;深度媒介實踐是對現有信息基礎設施以及手機軟件極致化的開發設計和應用。網民的深度媒介實踐突出表現在對應用軟件的二次開發,如自媒體、直播電商、短視頻、網絡寫作等。在這一過程中,去職業化和再職業化幾乎同時完成,全民媒介實踐使職業新聞人的生存空間被極大地壓縮。

數字媒介已深深嵌入日常生活實踐,呈現在線社會性(online sociality) 與現實社會性交織的特點。全民媒介實踐,尤其是新媒體實踐,使新聞傳播專業能力成為一種普通技能,知識的通識化傾向越來越明顯,學科邊界、學科知識壁壘逐漸消融,每個人都可以“化身”為記者、編輯,“人人都有麥克風”“人人都是記者”。卡斯特(M.Castells)認為,數字媒介下的社會無法給出既定的社會結構秩序,單一媒介線性的信息生產、流通過程已被取代,社會秩序基于不同媒介的傳播實踐不斷被整合、延伸。 在這樣的背景下,新聞傳播學科原有的學科理論體系、教材體系、教學體系已顯得過于陳舊,不能很好地適應現實、服務現實。職場競爭中學科專業選擇的“唯一性”特征不明顯,是學科生存危機的直接表現。在全民媒介實踐背景下,只有全面了解全新的媒介實踐形式,深入理解當前的深度媒介化趨勢,才能真正理解新聞傳播學科面臨的困境。具體來說,新聞傳播學科的困境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

1.新聞傳播教育培養目標主體設定

“新聞傳播教育為誰培養人才”,這一問題目前還比較模糊。從新聞傳播專業的培養目標來看,當前大多數高校都有類似的表述:“培養具有高度社會責任感和專業主義精神的高端人才,培養適應時代需要、具備較高的新聞職業素養、深厚的新聞傳播理論基礎、寬廣的知識面的新聞專業人才。”可以看到,新聞傳播學專業對人才培養的定位很高,然而人才培養目標的設定與現實中對人才的需求之間仍存在很大差距。從當前就業形勢看,新聞傳播學專業的畢業生很多都在從事與新媒體有關的工作。麥可思的《就業藍皮書》顯示,近年來新聞專業畢業生更多流向了民營企業, 傳統媒體對新聞傳播專業人才吸收相對較少。到底如何實現新聞傳播專業的人才培養目標,使人才的培養更好地滿足市場需求,是新聞傳播教育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

2.新聞傳播學科知識體系構成

媒體形態急速進化,媒介化程度不斷加深,催生新知識不斷生成。面對新聞傳播知識激增,新聞傳播教育自身癥結凸顯,主要表現在三方面:

一是學科知識結構老化。新聞傳播學是一門新興學科,與人文社會科學其他學科相比,規律性知識少,實踐經驗性知識(如實操技術、經營理念等)多且需要與時俱進、動態調整。應當承認,新聞傳播學科實踐經驗性知識的更迭速度往往滯后于行業實踐知識更迭速度。原因在于,業界由資本推動知識整合,具有強大的動員能力、組織能力和變現能力,而學界缺乏強有力的行政和資本整合力,無法將新的知識理念迅速融入教學體系,在教育管理體制中,學科壁壘依然存在,學科之間交叉融合存在許多現實難題,這是自上而下的體制性問題。

二是師資結構老化。在傳統觀念上,作為學科知識傳授主體的教師,需要選擇專業對口的師資,而與新聞傳播專業對口的一般是新聞傳播學學科體系本、碩、博單一化培養模式下成長的師資,他們的知識結構更適應傳統的新聞傳播模式。然而,在新形勢下,知識更新更依賴于對新技術、新理念的接受和學習,這恰恰是問題所在,教學體系不可能完全對應現實需求。高等學校專業設置自主權有限,很難根據需要動態自主設置專業。即使可以,此類方法也不可取。根據需求階段性設置的專業往往缺乏嚴謹的知識體系沉淀,行業風口一過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另外,專業設置越細化、越全面,離現實可能越遠。

三是學科體系、知識體系缺少沉淀。新聞傳播學知識體系由于多種原因長期以來缺少沉淀,學科內部建制不斷分化重組,學科體系、學科范式不穩定,沖擊了學科合法性的基礎,培植了官僚化、工具理性的思維定式,造成學科內部建制在學術研究、人才培養等方面的內卷,與多模態新聞感知環境格格不入。新形勢下,新聞傳播學科需要與政府、行業、資本、機構多方對話,當下新聞傳播學科知識體系建構缺少開放維度,與產生大量新知識的業界嚴重脫節,無法滿足國家戰略和社會現實需求。

三、知識整合導向的新聞傳播學科再定位與再調整

數字文明時代,技術賦能,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高能個體,具備數據意識、數據頭腦和數據技能的人也更易獲得成功。以掌握媒介新技術、新技能為標志的文化資本顛覆了布爾迪厄意義上的傳統的文化資本概念,新的知識體系成為時代主角,“新文科”正是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新聞傳播學科與其他學科一樣承擔著講好中國故事、闡述中國話語的重要使命,面對深度媒介化的現實,對我國新聞傳播教育體系進行全新設計勢在必行。面對學科發展困境,新聞傳播學科不能“去專業化”,恰恰相反,需要積極引入媒介化創新活水,實現學科的全面發展。那么,新聞傳播學科應如何應對新文科建設的改革要求呢?具體來說,面對新文科建設高質量、內涵式的發展需求,新聞傳播學科需要實現以下幾個維度的目標整合:

1.順應全民媒介實踐形勢,開展學科知識體系整合

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學術界開始重新界定新聞專業主義和社會責任,整合新媒體技術知識、確認新聞專業邊界成為重點議題。在新的媒體生態環境下,美國高校新聞傳播專業教育開始走細分化道路,呈現多樣化態勢。如“一些學校將新聞、廣電、出版、網絡與新媒體全部打包在一起,統稱為Journalism。還有的學校新增了數字新聞專業(digital journalism)以示與傳統的區別。在課程設置方面,傳播科技、新媒體應用、視覺表達、信息圖表、融合媒體報道與制作、設計等課程,已成為各類新聞學專業必不可少的‘標配’課程。在傳播領域,廣告、公關、策略傳播、健康傳播、環境傳播、體育傳播、甚至農業傳播,都成為專業” 。

當前,全民媒介實踐如火如荼,網絡直播、短視頻制作、網絡寫作、平臺UP主等的出現使新聞傳播領域專業與非專業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我國新聞傳播學科知識體系的改造與重組必須面向實際,實現整體的開放和多元化,尤其是要按照新文科建設的精神,實現大數據、人機互動、藝術設計等多學科的整合,實現文科和理工科課程知識的交融,在采寫編評等傳統課程外,開展數據分析、人機協作等的技能培養。知識社會學者舍勒(M.Scheler)認為,不同類型知識的更新速度也有所差異,人為成分越高的知識形式,改變越快。 新聞傳播學作為年輕的學科知識體系,包含很多“人為成分”,在智能傳播時代,尤其是在多模態新聞感知背景下,智媒傳播教育要求掌握全息感知、全媒體應用知識,掌握全媒體生產能力,所以新聞傳播學科完全可能在實證方法和技術技能等的知識創新方面發揮學科優勢,而這些都需要建立在更高層次的學科知識整合的基礎之上。

2.新媒體環境下新聞傳播職業倫理教育的整合

新媒體逐漸普及后,“人人都有麥克風”“人人都是記者”,網民全面參與新聞實踐,打破了新聞職業從業者的壟斷。隨著非專業自媒體人士的介入,新聞業出現“去專業化”現象, 新聞職業的特殊性不復存在,新聞專業主義的基礎發生動搖,隨之而來的是自媒體新聞傳播失序,也出現了一些倫理、道德失范現象。全民媒介實踐長期“野蠻生長”,職業倫理教育缺如,新聞傳播職業的合法性受到挑戰。各種形式的新媒體實踐的無序化競爭,打亂了新聞傳播的一般程序,新聞文體、傳播模式被改寫,甚至新聞好壞的評判標準也變得模糊。面對劣幣逐良幣的社會環境,新聞倫理教育應擔負應有的責任和義務。新聞傳播教育的任務是為社會培養尊重職業倫理道德、引導大眾提高媒介素養的新型媒體從業者。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必須將自媒體實踐中的倫理教育與職業新聞傳播教育中的倫理教育加以整合,提升自媒體從業人員的專業素養,為新聞傳播行業培養優秀人才,也為傳媒行業樹立新的職業規范。新文科建設的鏈條不能缺少倫理統合教育環節。

3.實現教學主體知識結構、專業背景的多樣融合

新聞傳播學具有與生俱來的交叉學科基因和博采眾長的天然稟賦,新聞職業教育強調記者要當“雜家”,廣泛涉獵各專業領域知識。在傳播主體、介質、方法、邏輯思維全面變革的時代,新聞傳播學教學主體師資隊伍應順應時代變革,調整知識結構,豐富知識內涵,全面提升自身專業素養。對于高等學校來說,師資配備是一門大學問,何種師資結構才是合理的呢?英國倫敦國王學院、卡迪夫大學等高校新聞傳播教師隊伍采用“雙軌制”,“既招聘以理論研究見長的學術型教師,又招聘具有多年從業經驗、以新聞傳播業務見長的實務型教師,并對兩類教師采取不同的評估標準” 這保證了學生知識技能結構的平衡,這種做法有一定的啟發性。在全民媒介實踐時代,除了要培養學生的理論思維能力,還要培養學生的實踐動手能力。多元知識體系交叉融通思維的培養和新技術的引入都需要以教師為先導,對高校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哪些專業的師資能夠進入新聞傳播專業教育序列,需要科學縝密的論證。這在一定程度上,考驗了新聞傳播教育轉型升級在師資隊伍建設方面的頂層設計整合力。

4.基于新型職業發展前瞻性的學科重組與整合

媒介化的本意重在強調用媒介開發現實中未有的事物,如開發新的新聞、娛樂、商業模式。媒介實踐催生新的職業,2012年美國TOW中心研究發現,深度媒介實踐使美國出現了消費體驗總監、直播編輯、虛擬現實編輯等十大新興新聞崗位。 新冠疫情發生以來,美聯社開始使用Everipedia的OraQle軟件在以太坊和EOS區塊鏈上發布美國總統選舉結果的新聞。 電信巨頭Verizon也于10月宣布推出基于區塊鏈的開源新聞編輯室產品,旨在通過提升內容透明度來提高公司的整體企業責任感。 快速興起的數字訂閱、流媒體娛樂和音頻社交,可能會在未來改寫美國傳媒業傳統的市場結構,加速傳媒行業市場形態分化,導致美國傳媒產業生態重塑。在2021年Facebook Connect大會上,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將改名為Meta(元宇宙),一場新媒介革命即將到來。元宇宙的內涵是吸收信息革命(5G/6G)、互聯網革命(Web3.0)、人工智能革命以及VR、AR、MR特別是游戲引擎在內的虛擬現實技術革命的成果,展示了構建與傳統物理世界平行的全息數字世界的可能。 這些顯在的變革趨勢,呼喚新聞從業者知識、能力的重塑。未來新聞傳播學科的發展需要以數字技術、編程技術、音視頻技術等多種技術融合為支撐,需要大范圍調整現有知識體系,進行知識交叉整合,這種整合對現有教育管理體制,甚至招生制度都是極大的挑戰,這意味著需要從頂層設計上打破專業設置的壁壘,實現對傳統專業的超越。

全民媒介實踐為新聞傳播學發展帶來了本體論的反思。新聞傳播學的內涵和外延到底是什么?我們的教育要培養什么樣的學生才能適應傳媒生態格局的變革?新文科建設為破解這一謎題指明了方向。總體上看,新文科建設的創新目標表現在“多學科交叉與深度融合”“適應服務轉向支撐引領” 等方面,新文科建設秉持以人為本、問題導向的理念,具有戰略性、創新性、開放性、系統性、針對性等特征,“代表著一種面向生活世界復雜問題解決的、打破學科與非學科界限的新型研究和教育” 。這些目標向度也是新聞傳播學科改革題中應有之義。

2017年,美國希拉姆學院率先提出“新文科”教育理念,對專業進行重組,即把新技術融入哲學、文學、語言等諸如此類的課程中,為學生提供綜合性的跨學科學習。 中國作為深度媒介化社會的“第一現場”,在如火如荼的媒介實踐場景中,僅把簡單、泛泛的文理交叉和學科融合作為新聞傳播學新文科建設的策略已顯不足。新聞傳播教育作為一個與現實政治、經濟、文化最為貼近的復雜開放的有機系統,高起點、超越性是其新文科建設的邏輯起點與主線。全民媒介實踐已將非專業的職業訓練推到了一個新高度。深度媒介化背景下,新聞傳播學科的再定位需要面向行業和產業一線,在多學科知識融合的基礎上引入行業前沿創新理念,特別要強調產學研的開放性整合,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新聞傳播學科的鳳凰涅槃。高質量的新聞傳播教育就是要面向現實、面向前沿,合理吸收新技術充實教學知識體系,將經濟數據分析、機器人、傳感器等內容列為參考、選修內容。然而,完全推倒現有知識體系和教學體系從零開始建設是很難實現的,也不符合“勤儉節約辦教育”的要求,此時發揮資源整合力的作用就顯得尤為重要。統合多學科課程、實現業界平臺對師生的開放,是形成全新專業培養格局的必經之路。只有立足于現實的超前設計、超前謀劃,才能真正實現新聞傳播學科的新文科跨越。

注釋:

1 A.Hepp,Deep Mediatization,London & NewYork:Routledge,2020,p.5.

2 竇鋒昌:《新聞生產的“重資產”與“輕資產”模式——社交媒體時代新聞人職業“權力”的喪失與收復》,《青年記者》2019年11月上。

3 湯姆·斯丹迪奇:《社交媒體簡史:從莎草紙到互聯網》,林華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9 年,第218 頁。

4 李良榮、竇鋒昌:《中國新聞改革40 年:以市場化為中心的考察——基于〈廣州日報〉的個案研究》,《新聞與傳播評論》2019 年第3 期。

5 莫里斯·梅洛-龐蒂:《知覺現象學》,姜志輝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

6 唐·伊德:《技術與生活世界——從伊甸園到塵世》,韓連慶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77-78頁。

7 陳小燕、陳龍:《智媒時代新聞傳播教育的轉型》,《傳媒》2020年第9期。

8 王鏡榕:《陳昌鳳訪談:以新新聞觀推進媒體融合縱深發展》,中宏網,https://www.zhonghongwang.com/show-94-177893-1.html,2020年7月28日訪問。

9 Taina Bucher,If…then:Algorithmic Power and Poli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8,p.2.

10 A.Hepp,Cultures of Mediatization,Cambridge:Policy Press,2013,pp.17,84-85.

11 全媒派:《新聞專業的就業形勢,真有傳聞中那么差?》,36氪,https://www.36kr.com/p/1418950671793798,2021年9月29日訪問。

12 白凈:《美國新聞與傳播教育改革及創新》,《新聞記者》2015年第7期。

13 R.K.默頓:《科學社會學——理論與經驗研究》上,魯旭東、林聚任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29頁。

14 白紅義:《塑造新聞權威:互聯網時代中國新聞職業再審視》,《新聞與傳播研究》2013年第1期。

15 吳鋒、張佳慧、夏鴻斌:《英國新聞傳播教育的發展路徑——基于十所頂尖新聞傳播院系的調查研究》,《傳媒》2015年第3期上。。

16 宋毅:《融媒體時代美國的新興新聞崗位》,《國際傳播》2017年第2期。

17 Zewei:《美聯社宣布與Everipedia合作將2020年美國選舉結果記錄上鏈》,巴比特網,https://www.8btc.com/article/656758,2020年10月15日訪問。

18 《美國電信巨頭Verizon將使用區塊鏈以確保新聞透明》,江蘇龍網,http://www.jiangsulong.com/a/2020/1031/1604139405.html,2020年10月31日訪問。

19 《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改名為Meta,正式邁入元宇宙時代》,騰訊網,https://new.qq.com/omn/20211029/20211029A09TGA00.html,2021年10月29日訪問。

20 《資本爆火的“元宇宙”概念,到底是個啥?》,網易,https://www.163.com/dy/article/GK6RE69M055223N7.html,2021年10月29日訪問。

21 李鳳亮:《新文科:定義·定位·定向》,《探索與爭鳴》2020年第1期。

22 王銘玉:《新文科—— 一場文科教育的革命》,《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

23 趙奎英:《“新文科”“超學科”與“共同體”——面向解決生活世界復雜問題的研究與教育》,《南京社會科學》2020年第7期。

24 麥克思、王慧:《一場新文科的嘗試》,《北京日報》2018年9月19日,第19版。

作者簡介:陳龍,蘇州大學傳媒學院教授,研究方向:傳播理論、媒介文化。

文章轉載自《社會科學戰線》2022年第4期“新文科建設”欄目

標簽: 陳龍深度媒介化趨勢下新聞傳播學科再定位和再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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