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視劇《小舍得》的熱播,“雞娃”和“虎媽”重回輿論焦點。劇中的母親田雨嵐可謂雞娃界的“楷模”:為了給孩子制定個性化的學習方案,她對培訓班的優劣與目標校的需求了如指掌;為了讓孩子“專心學習”,她把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連牙膏也會幫孩子擠好;為了在課后輔導孩子學習,她旁聽孩子的每一堂課外班,筆記做得比孩子還細致;為了讓孩子進金牌奧數班,她低聲下氣地各處托關系,當眾給曾經舉報過的老師道歉,平日里的傲氣統統拋諸腦后……只要能幫助孩子升入重點初中,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然而,田雨嵐滿溢的愛和忘我的付出并沒有讓兒子顏子悠過上健康無憂的生活。子悠在家長會上哭訴“媽媽愛的不是我,而是考滿分的我”,他不堪學習壓力而出現幻覺,歇斯底里地沖媽媽哭喊“不想再看見你”。同樣身處重壓之下的孩子們斥責田雨嵐“瘋了”,處境相似的媽媽們無奈地感嘆“累了”“哭了”。孩子近乎崩潰的精神狀態與破裂的親子關系仿佛兩把無情的刀,戳中了每一位為子女奉獻出全部氣力的老母親的心。
長久以來,在以犧牲奉獻為天職的母職文化主導下,成為母親,意味著一個女性必須重新規劃自己的事業與人生,似乎只有“犧牲自我”,給予孩子無條件的愛與照護,才能滿足社會與家庭對好媽媽的期待。此外的一切對主體性和自我實現的追求,都可能經受鄰里親戚的評頭論足以及自身焦慮與內疚情緒的雙重拷問。
如今,“精養”的育兒觀與競爭激烈的教育環境進一步加重了母親的職責,媽媽們紛紛化身“教育經紀人”,窮盡一切渠道收集各類教育信息。當她們全身心撲在孩子的教育事業上,也就步入了“密集母職”的怪圈。一方面,孩子的學業成就成為了媽媽們衡量自我價值的唯一標準,因此她們甘愿放棄自己的需求和利益,為孩子的未來發展鋪路;另一方面,當她們將孩子的人生捆綁在自己的人生中,可能難以看見孩子自我發展的真正需要,過多的付出與過高的期望終于化作沉重的壓力,將孩子置于心理崩潰的邊緣。不知從何時起,“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成了讓孩子最抵觸、媽媽最心酸的一句話。
復旦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沈奕斐說,過于以孩子為中心,不僅壓抑了母親們的自我發展,也對孩子的成長沒有好處。為此,她質疑傳統思維中的性別分工,呼吁為母親自我發展和養育職責提供社會性的支持,呼喚“媽媽與孩子并重”的育兒文化的到來。而她自己也努力跳出傳統意義上的“賢妻良母”角色,以平等的身份輔助孩子的學業成長,游刃有余地兼顧事業與家庭,建立融洽的親子關系。
英國女性社會學家吉爾·阿姆斯特朗的一項實證研究表明,相較于全職母親,職業母親更可能在思想觀念、人際關系、事業規劃等方面為子女提供支持和指導,成為孩子的人生楷模,行不言之教。職業母親的子女因為獲得了更多的成長空間,而有條件鍛煉獨立生活能力、收獲自我效能感,從而發展出更健全的人格與心智;同時,職業母親同子女發生摩擦的機會更少,更有可能建立和諧的親子關系。
這一研究成果或許為我們指出了一條頗為樂觀的出路——無論全職媽媽還是職業母親,都應找到自己人生的支點,保有對事業、理想、主體性和自我實現的追求,將自己人生價值的實現與孩子的未來解綁。36歲的二孩媽媽陳為芬成為業余馬拉松運動員,并奪得2021年江蘇淮安市馬拉松女子冠軍,她用不斷刷新的個人成績告訴女兒,好成績要靠自己的努力來實現,一旦出發必須到達;中國女足前鋒張馨產后回歸賽場,在奧運會女足亞洲區預選賽附加賽首回合的第31分鐘拿下第一個進球,“讓兒子能去看我的奧運會比賽”,成為她在球場上拼搏的巨大動力。對于她們而言,“成為母親”不再是斷送職業生涯的分水嶺,而是經歷的一次“再成長”。
所以,親愛的媽媽,請將孩子視作你生命中的某個部分,而非全部;讓孩子成為他自己的希望,而非你的希望;請允許自己對孩子說出那句“我愛你,僅此而已”,而不必為他獻出自己的一生。這一輩子,希望你“為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