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了一個多月,終于和徐安玲見上了一面。
今年6月從中國美術學院畢業之后,她輾轉各地寫生。國慶節前,剛剛回來,整理一番,節后又要出發了。
穿著寶藍色上衣,戴著珍珠項鏈,頭發染得黑溜溜,完全看不出,她已經70周歲了。
是呀,初中都沒有畢業的她,從事過多個行業和工種,退休后才開始學習畫畫,一路乘風破浪、披荊斬棘,拿到了中國美術學院的雙學士學位。
如此努力又滾燙的人生,怎么會顯老呢?她說,還好,還來得及找到心中的熱愛,一切都不晚。
她曾是維修工、司機、理發師
退休了,想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徐阿姨的家就在杭州市拱墅區朝暉街道稻香園社區。房子在一樓,有點舊,屋子挺大,四室一廳,近100平方米,兩個朝南的房間現在是徐安玲的畫室,她和丈夫則蝸居在小房間里。
墻壁上掛滿了畫作,一眼看去,邊邊角角都是畫的世界。山水、花鳥、人物、油畫……種類繁多,幾乎都沒有裱起來,都是“裸”畫。時間久了,有些畫紙已經泛黃起皺。“裱一張畫很貴的,這么看看就挺好的。”徐安玲不是不珍惜,而是這些畫都出自她之手,舊了破了都沒關系,她有底氣還能畫出更好的。
在畫室門框上方,她的學位證書被高高貼在墻壁上,非常醒目。
“每次坐在客廳里吃飯,我都能看到這些證書,想想自己真了不起,那么多苦都吃了,總算畢業了。”她骨子里透著一股自信。
這個出生在上海弄堂里的姑娘,并沒有繪畫的基因。每個孩子小時候都喜歡涂涂畫畫,徐安玲也不例外,最喜歡畫仙女了。
書只讀到初中,還沒有畢業。后來,她就插隊到了上海金山,做機械修理工。通常這是男人干的活,徐安玲干起來一點也不扭捏,電焊、風焊樣樣能行,經常一個人值完班都沒有怨言。
后來,她帶著一身技術,跟著丈夫來到杭州,在廠里做過技術工,在旅游公司開過面包車,在武林門長途汽車站當過站長,還在理發店跟著師傅學剃頭。
為了討生活,徐安玲做過很多工作。歲月蹉跎,兩個兒子成家立業,她退休了。
“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忙忙碌碌了大半生,徐安玲想要找到自己。
58歲開始拿畫筆
70歲拿到雙學士學位
沒能好好讀書,一直是徐安玲的遺憾。
她進了老年大學,學二胡、電子琴、繪畫,每天的生活豐富多彩。可是學這么多,沒有一樣是系統專業地學,“我想專注于一件事。”
聽朋友說起過,中國美術學院有進修班。2009年,58歲的她報名參加,一學就是5年。“原來一件事情真的可以一直堅持做。”她也很意外,當時學的是書法,寫上一天一夜,都不覺得累。
2013年,她參加全國統考,被中國美院成人大專班錄取。2017年,她又乘勝追擊,以超過錄取分數線87分的成績,如愿考取中國美術學院書法專業本科,當她順利拿到了第一個藝術學學士學位的時候,她已經在攻讀第二個學士學位,這次學的是國畫。今年6月,70歲的她拿下了第二個藝術學學士學位。
因為文化課基礎差,她只能死記硬背,尤其是英語。她以前學過拼音,一看英文都覺得差不多,兩者完全混淆,搞都搞不清楚。她就一遍一遍地抄單詞、背單詞,隨時隨地嘴里都念念叨叨,經常背了前面忘記后面。“恨不得把腦子劈開裝進去。”就是用這最笨的辦法,她通過了英語考試。
別的同學每天練習三四個小時,她就靠多練多畫來彌補自己的不足。那段時間,她索性不回寢室,直接住在畫室里,每晚練習到12點,就在教室里搭個帳篷過夜;睡到第二天早上5點,她又早早起床開始練習,永遠是第一個到班級,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每次考試,都是一次歷劫。“之前升學考試,我都提前在考點附近旅館開個房間,學到凌晨四五點,睡兩三個小時就去考試了。”因為年紀原因,為了不在考試期間去衛生間,徐安玲甚至都會提前穿好成人尿不濕。
經歷了這么多,終于讓徐安玲拿到了文憑,也收獲了滿身的本領。
不是徐阿姨、徐奶奶
教室里的徐姐贏得尊重
畢業照被她貼在客廳里,穿著學士服的徐安玲,一臉笑意,站在一群年輕的同學身邊,不明白情況的人還以為她是老師呢。
花甲之年跟著一群十七八歲、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起上學,確實不容易。
有一次考試,考場保安將她攔下:“家長在外面等。”徐安玲拿出考試證,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考生。”保安師傅既震驚又尷尬。
徐安玲還清楚地記得自己“上大學的第一天”:走進教室時,同學們都以為她走錯了教室,甚至有人以為是哪位同學的家長。落座后,老師的一席話打破了現場的尷尬:“你們不能叫她徐阿姨或者徐奶奶,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學生,你們應該叫她徐姐。”
后來,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都稱呼為徐姐。
她和其他同學一樣,住宿舍,吃食堂。
本科四個人的宿舍,也是有磨合期的。“我這個年紀,比小朋友父母年紀都大,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們總覺得有一雙長輩的眼睛在盯著。”徐安玲也知道,年輕人的生活作息和她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在嚴格自我的時候,也給舍友們提要求:“晚上要早點洗頭發,否則吹頭發的聲音會影響其他人。盡量不要熬夜,在該休息的時間也要降低音量。”每天早起,舍友還在睡夢中,她都是輕手輕腳的,甚至帶著洗漱用品去教室。
她說,一開始小朋友也會“叛逆”和不服從,但是她會感化呀,她會給小朋友們買早飯,周末從家里帶來水果分給她們,還會承包宿舍的衛生。漸漸地,差了輩分的同學也相處融洽了。
現在畢業了,同學們有些去了培訓機構,有些要考研,徐安玲則繼續寫生畫畫,參加全國美展。這些年她創作了不計其數的作品,國畫、篆刻、書法。她說,有畫廊來找她,想要幫她賣作品,她都謝絕了。“我都收藏起來,以后想留給孩子們。這些都是他們媽媽的財富和遺產。”